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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大學——趙琨

作者:校友總會 發布時間:2011-04-27 09:38:30

 我 的 大 學
 
  趙 琨

        隻一轉眼,我拖着笨重的行李卷兒去遼師報到的那天,已過去整整二十二年了。

        整整二十二年。

        我的大學是從這裡開始的。我的工作也是從這裡開始的。曾幾何時,還是少不更事的大一新生,倏忽一瞬,已人生過半。

        二十二年,造就了太多的變化:校園更漂亮了,設施更現代了,院系學科更齊全了,食堂夥食更豐富了,宿舍樓更多了,甚至校區都變成了兩處,伸向了大西山腹地……然而,我更懷戀“我的大學”。那是一個人曾經的青春歲月,是一所大學曾經的一段曆史,是曾經存在過的一個時代。它讓人愛恨交織,心緒複雜,讓人無法輕松的揮手淡忘,一笑置之。雖然它隻是遼師六十歲年輪裡淡淡的幾道,卻深深烙在我們那代人的腦海裡。

        剛上大學時,痛苦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吃飯,下課還得“搶飯”。飯菜是分開在不同窗口賣的。要想盡早吃上飯,必須兩人一組結成對子,一個排飯,一個排菜。至今回憶起下課時分的食堂,滿腦子都是一直站到後牆根的慢慢蠕動的隊列。就跟春運時的火車站售票大廳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 校園裡沒有什麼像樣的小飯店,比較奢侈的就是八舍樓下的學友拉面。醬油打底的面條上漂着幾點蔥花和淡淡油星,簡直就是清純可人。最盼望的是周圍老百姓的“私房菜”。都是自家做的,偷偷端到宿舍樓前或通往食堂的半路上,賣給學生。因為油水多,味道好,量大,而且也收食堂的錢票,很受學生歡迎。但畢竟是私自交易,談不上衛生檢疫,而且明顯搶了生意,所以學校是嚴懲不貸的。每到中午,這些私房菜主們都高度警惕,左顧右盼,一邊熱情而低聲地呼喚過往學生,一邊身體微欠,保持起跑姿勢,以便随時應對不測。我就親眼見過私房菜隊伍遭遇突襲的場面。說時遲,那時快,隻見塵土卷起,雙方已掙作一處。隻片刻功夫,逃的逃,散的散,機靈點的早全身而退,剩下被活捉的就慘了,當場菜盆被掀翻在地,痛罵之聲不絕于耳。至今我仍記得那一盆我深深惋惜的土豆炖芸豆,在樹下散發着誘人的香味……

        那時候每個月每個學生有二十來塊錢(剛開始是十七八塊錢,畢業前漲到五十來塊)的補助,發的是食堂的錢票、糧票。女生吃的少,錢糧有餘,男生普遍不夠吃。飯票不夠是可以自己拿錢到食堂換的。但那時候真困難。幾乎沒有誰是獨生子女。同學大部分都來自農村。就是城市,也過的緊緊巴巴的。有一陣,每到晚上,班裡男生就在走廊來來回回地走,《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》、《橄榄樹》之類的歌聲久久回蕩不去。後來,我們終于知道原來這些“北方的狼”是活活餓的,不想給家裡增加負擔,又不好意思向女生們開口,隻好作困獸鬥。女生們就把吃不了的飯票集中起來,定期送給他們。

        我不知道現在大學裡一個班級的同學是否還會那麼親密,班級的概念是否還會那麼深入骨髓。感覺現在這代人的圈子在變大的同時其實也變小了。通過互聯網,每個人都可能跟甚至未曾謀面的某個人或某些人很熱絡,而現實中,親密關系卻往往隻限于很有限的範圍。回想起我們經曆過的那個連吃都成問題的年代,啼笑皆非的同時,我卻深深地想念同學,想念大家在一起的感覺,那種兄弟般的手足情誼。

        那時學生們雖然過的挺清苦,但有種苦中作樂的單純。親手織的棒針毛衣、圍脖就可以是表達心意的最佳禮物;全班一起上一趟白雲雁水,或去一次海邊,看一次日出,就是大家最浪漫的事。若是再趕上漲潮被困在礁石上,然後全班展開一場大營救和自救,那就更是終生難忘。在沒有電腦、沒有手機甚至家裡也很少有電話的年代,周末,一個宿舍全體出動,雄赳赳地去“工人劇場”看五毛錢的經典老電影,就是最高級的文化娛樂項目。在比較空曠的地帶,大家習慣排成一橫排一起走,笑談各個城市的方言土語,笑101路乘務員報站時濃重的大連口音。外地同學都納悶為什麼這站叫“沒有爹”,下站叫“全有爹”。其實那是“民勇街”和“泉湧街”。二十多年過去了,101路再也不是通往遼師的唯一公交線路了,101路的車票也早從一毛錢漲到了一塊錢,車上安的都是電子報站器了,甚至那些曆史悠長的街道名稱都一改再改。車上、路上也不大能看到一大幫擁在一起傻笑着走路的大學生了。人人都安靜地戴着耳機,或擺弄着手機,MP4,沉浸在或貌似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 那時候的大學生,比現在的學生要鋒芒畢露得多,常裹挾着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和強烈的責任感。當然,我們這一屆也幹過不少傻事,最離譜的要屬大學一年級把一位先生攆下了講台。先生是南方人,吳侬軟語,娓娓道來,他自己很陶醉很投入,為人物和作家的命運甚至可以流淚,但将近兩百人的合堂(階梯教室)坐在後面卻完全辨别不出他在講什麼。于是後面的學生就嗡嗡嗡地開飛機,這下糟了,前面想聽的也聽不見了。而且剛上大一,還不會聽課,很多稍微艱深一點的東西都不明就裡,消化吸收起來特别吃力。于是就更怪怨到先生頭上了。就這麼磨合了一個月,大家終于“出離憤怒”了,一起去找系裡,死活不讓先生再教。于是也就換了一位。年少氣盛的我們哪裡能夠體會這事對先生的打擊有多大。我也是在自己當了老師之後才明白,做一個受學生肯定的大學老師有多不容易。如今先生早已仙逝,我無法猜測他在一生的最後時光倘回顧起這件事,能否平靜下來。

        遙望大學時代,感觸最深的是那時候大學有獨特的風氣。高年級的社團活動總是讓低年級無限仰望,甚至他們穿的制服、他們完全手繪的海報也能引來興奮、争論。樓道歌手和吉他手,總是在被抱怨“擾民”的同時,帶有他無可非議的無上榮光。“詩人”更是每個年級、每個班級都要有那麼一兩位的,他們的名字總是在同學中飛快傳誦。元旦時,樓裡宿舍的對聯簡直象賽詩會。高手過招無需刀光劍影,筆墨盈香之間才華飛瀉。如我這樣的女文藝青年哪個不曾拿着小本子去偷偷抄寫?站在人家門外,手刷刷地寫,心砰砰直跳,真是滿懷敬仰啊!

        那時,老師如果在課堂上提到某部“著名的”著作或某個“常識”而自己不知道的話,是會很羞愧自責的,下了課,是一定要跑到圖書館查查看看的。不是我自己這樣,是大家普遍都這樣。知識在那個年代真的是有如瓊漿。我疑惑,是否因為物質上我們太貧乏,所以轉而拼命汲取知識,戀慕知識?記得剛上大一時,遼師圖書館還在南院操場邊一座昏暗的小紅樓裡。第一次去,聽老師講解借書的程序,看見那一抽屜一抽屜的索引卡片,填索書條,心裡感覺既神聖又神秘。借完書要填寫一張記錄卡,寫下證号、姓名和日期,卡片插在書後粘的半截牛皮紙袋裡。有時你赫然發現卡片上也有你老師的簽名,你那種驚奇、親切、感動和驕傲的心情真是無以言表。什麼叫薪火相傳?什麼是分享的喜悅?當時說不出來什麼,現在回想,突然理解了為什麼這些片段會揮之不去。現在的學生,一定體會不到當年學生的這種心境了。他們在感受現代化的便捷的同時,也品味着電子時代的悲喜。沒錯,這正是所謂的“機械複制時代”。幾乎一切都是可複制的。也是了無痕迹的。但,失去的是無法複制的“氛圍”。所以有時候,我也嘗試去理解現在的學生為什麼對無知絲毫不感到羞愧。因為事情變得很簡單。我無知僅僅是因為我還沒有去上網。知之為知之,不知google之!無愧還因為,在一個信息浩如煙海的時代,誰還會把不知道某書某事當回事呢?世界正在無限膨脹,又濃縮在一張互聯網裡。現在的學生真的很忙,桌上永遠是單詞書和電腦書,永遠有等待去考的證,永遠有看不完的訊息。知識再也不是瓊漿而成了毒藥,成了必須應付的考試,成了無可奈何的負擔。大學裡教的到了社會用不上。文學書裡講的最多的是正義真誠和理想,而現實充斥的是殘酷的生存競争,是不講道德和規則的混亂無序。

        沒有哪個時代是完美的,我們的大學時代也不是。然而我們那時真的很多人是滿懷希望的。現在的學生,臉上常是茫然。

        如今,聽說很多學生畢業前就已經平靜或匆忙地離校了。工作機遇何其寶貴,又豈能等待一場典禮?也許,終将有一天畢業将簡化為領取一紙證書吧。是啊,每代人都有屬于他們自己的存在方式和表達方式。每一代人都将有他們自己的大學印象。

        “我的大學”終究是“過去時”了,但在記憶深處,它依然清晰可見。

 (作者:趙琨,女,1971年生,遼師大中文系89級校友)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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